第9章 后晋 出帝石重贵
我缩在契丹人的帐篷里,听着外头牛羊的咀嚼声,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太原城外的那个下午。风里裹着马粪味,我爹石敬儒的棺材刚下土,石敬瑭的手就按在我肩上:"往后跟着叔父过。"
那年我五岁,仰头看见叔父铠甲上的铜钉在太阳底下反光,刺得我眯起眼睛。母亲攥着我的手突然松了,她跪在黄土里哭得发抖,我后脖领子被家将提着,像拎小鸡似的扔上马车。车帘落下前,我看见娘亲的白麻孝衣被风吹得鼓起来,像只断线的纸鸢。
军营里的日子比沙砾还糙。我睡在粮草垛旁边,夜里总有耗子窜过脚背。伙头军老赵头给我盛粥时总嘀咕:"小衙内这细胳膊细腿的..."粥碗里能照见人影,我仰脖子喝得急,烫得喉咙火辣辣地疼。石敬瑭的亲儿子才三岁,裹着锦缎在奶娘怀里吃糖糕,我蹲在马槽边拿草料喂他的枣红马,听见里头传来婴孩咯咯的笑声。
十二岁那年冬天,我在校场跟人打架。那个河东军老卒骂我是"没爹的野种",我抡起拴马石砸断他两颗门牙。石敬瑭把我吊在旗杆上抽了二十鞭,皮开肉绽时听见他在下头骂:"石家儿郎的血性不是用来窝里横的!"夜里冯道来给我上药,老宰相的手指头跟枯树枝似的:"大帅这是要把你当亲儿子养呢。"
开运三年春,契丹使臣来太原那日,我正带着三百轻骑在汾河畔操练。马鞍上挂着的横刀是新打的,刀刃映着河面粼粼波光。突然听见城头号角长鸣,回城路上撞见使团车驾,契丹人镶金边的狼头旗擦着我马镫掠过,扬起尘土扑了满脸。
"重贵,跪下。"石敬瑭的声音在大殿里嗡嗡作响。我抬头看见叔父朝契丹使臣行跪拜礼,额头贴着青砖地。契丹人镶着绿松石的腰带垂下来,在我眼前晃啊晃。那天晚上我偷喝了半坛烧刀子,提着刀要去找契丹人拼命,被刘知远拦腰抱住:"小祖宗,幽云十六州都割了,还在乎这个虚礼?"
清泰三年三月廿七,石敬瑭在柳林称帝。我带着两千骑兵冲破后唐军的包围,左肩中了流矢也顾不上拔。冲进大帐时看见叔父正在穿龙袍,金线绣的团龙才缝了一半。他攥着我血糊糊的手按在玉玺上:"咱们石家的江山,总得有人接着扛。"
天福二年重阳节,我跟着冯道学《春秋》。老头子的唾沫星子喷在竹简上:"为君者当知尊王攘夷..."外头突然传来契丹商队驼铃声,冯道的声音就低了下去,枯瘦的手指把竹简攥得发白。我盯着窗棂外飘落的黄叶,突然想起那年契丹使臣腰带上的绿松石,在烛火下泛着冷冰冰的光。
窗外的驼铃声渐渐远了,冯道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,我却盯着自己虎口上的刀茧出神。那年我二十有三,石敬瑭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密,龙床上总飘着腥甜的药味。契丹来的诏书堆在案头,每封都要盖"儿皇帝"的印,我端着药碗的手直发抖,汤药洒在绣金被面上,洇出个歪歪扭扭的契丹文字。
天福七年六月廿三,洛阳城热得能煎鸡蛋。太医令从寝殿退出来时,冲我摇了摇头。石敬瑭攥着我的手像铁钳,指甲掐进肉里:"别...别跟契丹..."话没说完就咽了气,我手背上留下四个月牙形的血痂。冯道领着百官跪在外头,玉圭碰地的声音像冰雹砸瓦片。
登基大典那天飘着雨,玄色衮服沉得压肩膀。礼官捧着契丹国书让我盖印,羊皮纸上"孙皇帝"三个字扎得眼疼。我把玉玺往地上一摔,碎成两半的蟠龙瞪着红眼睛。"告诉耶律德光,"我扯下冠冕上的珍珠串子,琉璃珠子噼里啪啦滚了满地,"要当爷自己当去!"
开运元年正月,黄河结的冰还没化透。契丹五万铁骑南下那天,我正在汴梁城头啃胡饼。探马溅着泥点子来报信,说前锋已过白马渡。刘知远拎着陌刀上城墙,刀柄上的铜环撞得叮当响:"陛下真要打?"我嚼着冷透的饼子,喉咙里泛着麦麸的涩:"当年他们怎么逼我叔父跪的,今儿就怎么跪回来。"
三月里的相州城杀红了眼。我带着三百死士冲契丹大营,马鞍上拴着六个血葫芦似的首级。耶律屋质的狼头旗就在百步外,突然斜刺里杀出队重甲骑兵。我的白蹄乌前胸中了三箭,倒地时把我甩出去两丈远。亲兵王铁枪扑上来挡刀,契丹人的弯刀砍进他锁骨,血喷了我满脸。我摸到腰间短弩,三支毒箭全钉在耶律屋质咽喉上。
七月流火,契丹退了三百里。汴梁城里摆庆功宴,歌姬的水袖扫翻了酒盏。杜重威喝得满脸通红,举着金杯往我嘴边送:"陛下神武!"我闻见他袖口有契丹人常用的麝香味,酒泼在他脸上:"明日你去守定州。"夜半醒来发现龙袍没脱,烛泪凝在袖口像团血痂。
开运三年秋,雁门关外的狼烟烧了三天三夜。景延广的告急文书插着六根羽毛,信上说契丹人驱赶汉民当肉盾。我在宣政殿摔了砚台,墨点子溅在《幽州图志》上,把燕云十六州染得乌黑。冯道扯着嗓子喊"和亲纳贡",我揪住他衣领拎到沙盘前:"您老看看,再退要过长江了!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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